姜蒜味的西瓜/疼痛与死亡/水晶手串

75.

你找到了电视的应用系统，连上了一个视频网站，然后问卞玉阙要看什么。他说随便，应用的影视首页滚出了新上的海洋生物纪录片，你有点想看就点开了。

然后这边客厅涛声阵阵，你就跑去厨房给他打下手。卞玉阙问你会挑虾线吗，你拿着牙签说我试试，活虾富有活力地在你手上弹动起来，蹦了老远。你把虾捉回来，滑腻腻光溜溜的手感着实不适，牙签刺破虾身艰难地拉出线来，活虾痉挛地挣扎，一时间罪恶感恶心俺感涌上心头。你把虾丢回水池，说换个行吗，好可怕哦。

卞玉阙挽着袖子在洗肉，看你一副嫌弃脸好笑地说你上手术都不怕还怕虾啊。

那不一样，手术还要打麻药呢，人动都不会动一下，它们还要乱蹦。手术时候病人可不会啪一下从手术台上弹起来啊。

那我来，你弄下葱姜蒜，放这吧。

卞玉阙转身拿了个小盘子过来。

你就蹲在垃圾桶旁边低头剥蒜扒葱，然后洗好了递给卞玉阙。卞玉阙在调料碗，拍了蒜丢进去，然后起锅热油。

你把刚才买的小西瓜翻了出来，让卞玉阙给切开你去榨西瓜汁。

卞玉阙把西瓜一分为二，从架上拿了个勺子出来让你挖中间的西瓜心心。你一边说真的好吗一边高高兴兴地把勺子插了进去，然后转圈挖出来大咬一口。

这一勺西瓜甜而多汁，美中不足是有点姜蒜味。

卞玉阙看你没说话且笑容微微僵硬，有点狐疑地握着你的手把剩下半勺西瓜吃了，就也尝到了那一点姜蒜味。

你窃笑，最后不忍了拉着他后背的衬衫抵着他肩笑了好一阵。卞玉阙也忍不住笑意，就让你靠着他，然后顺手拧开水阀洗了遍菜刀。

76.

卞玉阙在睡觉时才想起在车上你说的奖励。今天好像没有特别想要抱的时候。平时他需要抚摸杜宾很久才能平静下来，但他现在心情很稳定，也没有欲求不满带来的焦虑感。只是略微有点迫不及待。

他想下周……最早要周六才能见到你了。但你会来的。

十一点时你给他发了消息说到家。语音里还有小猫叫。他想起之前小花养在他那里的时候有一小箱玩具，下次见就给你送过来吧。

这么想了一会，他陷在漆黑安静的房间里睡着了。

77.

你回去的时候兰见抱着小花在看网课，小花见你回来喵喵地向你走过来。

你抱着猫也坐到兰见旁边，兰见说回来了？

回来了，还有西瓜吃不吃？

搁冰箱吧，我例假来了。

你把西瓜放进了冷藏室里，看着手机信号灯闪烁，你点开看了眼是导师科室的信息。

兰见看你站在那半天没动，小花被放下了地不高兴地用爪子抓你脚踝，你皱着眉头看手机，就问你怎么了。

“老师科室那边有个老太太，人跑没见了。”

“我去，咋回事啊？”

“还不清楚，晚上大查房的时候人不在，给家属打电话了也没回去。查监控是趁着守夜的护士去抢救病人时出去的。”

 “这完了…谁遇到谁倒霉了。”

你抬起头幽幽道“管她的就是我师姐啊。”

“啊？？？”

今晚师姐是睡不着了。你躺在床上的时候师姐刚到医院，几个出口的监控都调出来找老太太从哪出去的去的方向，还打了电话给警察。

第二天早上你在地铁上看手机，师姐昨晚凌晨四点发了消息说找到老人家了。

——我看样子该是老年痴呆，她以前也有点忘事，家属也没发现。昨晚她想起来自己跑回了老家，以前和她老公住的房子那边。那边保安看见她一个老太太回来不放心打了家属电话。

——谢天谢地没出大事。

——我真的是提心吊胆，她那个病程发展谁都说不准，万一出去病发了…

——（双手合十）

——赶紧让她家属请个护工看着她，万一再跑一回你以后难办得很。

——只能这样了。

你今天中午去导师那边送资料时导师还说这事，撞上了真就是运气不好。前阵你教过的学妹还在科里，看见你又老远噔噔噔跑过来叫你学姐。她从白大褂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来塞给你，笑嘻嘻地说是哪个婆婆给的。

那个婆婆就是昨晚半夜走丢的老太太。

学妹说婆婆今天还问我你师姐怎么没来，她还一直说昨天就是你带她去做穿刺的。

那已经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。

78.

周五晚上你和同学约在一家火锅店里，你到得早就先点单等他，七点左右人到了，在店门口发消息问你是哪桌。

你抬头看见他高高瘦瘦地拖着行李箱站在店门口，收拾得人模人样的，跟你对上眼神，眨了两下眼认出来了，特别高兴地跟你挥挥手。

你有点想笑。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像自己还是少年时，下一秒立刻想这辈子都不要回去，你已经走到这里了。

同学跟你不同，已经是个上了三年班升小组长能独立出差的社畜了。人很怜悯地问你研究生期间是不是很贫穷，你骂他怎么着您嫌贫爱富啊。同学说岂敢岂敢。

同学撑着头跟你说你变化好大啊，小时候那么可爱。不是现在不可爱的意思啊别瞪我。但是那时候你很活泼的记得吗，就咱们熟人间，又活泼又能闹的。

现在…现在就有点沉。我说不上来，就是觉得有点，最近是不是太累了？

你笑笑说大概是生活摧残了我。

你看着朋友进了登机口。他过了转过身隔着透明玻璃对你挥了挥手，示意你回去吧。

机场灯火通明，在大地上像夜幕中的星星。你没去坐地铁，搜了下进市区的公交就去外面找公交站台。机场线外有出城高速把四周照得透亮。过了一截隧道后灯光少了许多。

朋友说你有点沉。这话你的导师也说过一次。

导师说大一的时候你明显更有活力，现在就像是被晒干了的咸鱼。导师学会了流行用语后用的还挺精确。她接着道，你现在的状态还有点像被圈养的野生动物，这样不好，你还年轻，该多往外看。

79.

你的症状。好像都很不值一提。

大部分只停留在想法上。手术刀片太锋利，但是针头好像可以轻轻地戳一下你的手。之前轮转过的科室楼层很高，你站在通风口往下俯瞰城区，会想着会不会坠下去？坠下去的风声和气压会不会割裂自己的脸？

你想起实习时遇见的割腕患者，抢救回来后默默地在病床上哭。他说很疼，他问你姐姐，怎样才能不疼呢？

家长们说你要记住，以后不要这样了。但你站在人群后，越过缝隙看着那个少年。你们像产生了某种默契，你没有说出来，但你确信他真正想问的是：怎样才能不疼着死去。

没有哦。没有哦小朋友。

死去就像是灵魂在伸手抓紧人世，植株的根茎想要牢牢地扎根土壤。

疼痛是生命的防线。

你把头侧靠在车窗玻璃上，路灯光透过行道树一下一下地洒进来，像有声音一样喧嚷。

公交车爬上高架桥，桥下有一片田野。春天的油菜花开完一个月后早已谢落。但在这篇油菜花田的尽头还有一条公路，那条路经过一个小居民区，灯光很温柔。

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排不太亮的灯火。直到公交车下坡，它们渐渐地消失在楼房的角落边。

80.

卞玉阙整理自己的藏书时在几本棋谱夹层里发现了一盒水晶手串。他想起是好几年前去沿海一个盛产水晶珍珠的市打比赛，主办方准备了水晶制的的礼盒，他只想赶紧回家，于是选都没选就随手提了一套就走了，回家住家阿姨打开看说是几对的水晶手串。

住家阿姨看他拿出了那盒东西，问他是要送人吗她去找合适的礼品袋。卞玉阙点了点头，阿姨便去储物间，卞玉阙又觉得这一大盒都送不太好，便过去跟阿姨说找个放单个的盒子。阿姨笑着说要是送女性，最好调一下大小，万一太大了人戴着要松。

卞玉阙按着印象比了一下手串，好像是大了些。

阿姨对了下说那跟我的差不多大，我帮您调一下再送来得及吗？

卞玉阙说周日我给她，明天能弄好么？

阿姨微笑了一下，说可以。